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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人的故乡——李庄

时间:2022-11-01 08:06:02 浏览量:

十二月初去了四川宜宾的李庄,亲切得如同踏入了曾经的故乡。

很多人是奔着梁思成和林徽因去的李庄,要去月亮田看看他们的居所。当年林徽因肺病严重,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病床中依然校阅和补充着《中国建筑史》,并写了五代、辽、宋、金的部分内容。

我自然对建筑有兴趣,听说梁思成心中的李庄四绝是:张家祠百鹤窗、文昌宫、奎星阁、禹王庙九龙碑。我们率先去了张家祠堂,百鹤窗只剩下二三十扇了,据说当年一扇窗的雕工要价相当于清朝一品官的月工资。

在张家祠堂,有个厅是介绍“中国营造学社”的。学社在月亮田占一个小院,梁思成林徽因住在其中。对建筑人来说,这里诞生了中国第一部建筑史,在乱世接纳了中国第一批建筑学者,这些学者抗战后成了清华建筑系的班底。

故居是清华建筑系修复的,得到过梁思成的关门弟子罗哲文和梁思成的儿子梁从诫的指点。墙上图片中的青瓦白墙颇具美感,朱漆木头的应用最是千变万化。整根原木做立柱做横梁,方料做椽子做檩条做框架,板材做隔板做门板,细条做窗棂做花窗,外立面是各种木材的交织,内墙是各种木框的穿连,无需装修,天然雅室。

李庄静静地依偎在清澈的江边,号称长江第一镇。上午游人稀少,老人在江边的大树下喝茶聊天,年轻些的守着铺子或摊子,吆喝着白酒白糕和白肉。李庄中学的学生们在江边的操场上绕圈奔跑,酒坊里的老式竹床上摊满了红褐色的酒糟,扶桑花的红色刚露出小头,便威武地探在房顶守卫着幽深的巷口。一个少妇边梳头边看着石桌上一株新开的兰花。席子巷两边的街门都拦着半截高的腰门,很多不起眼的门里都曾住过那些年如雷贯耳的文化精英。

临近中午,朋友说剩下的三绝没时间看了。我们万般不舍地返回宜宾。晚饭后,朋友又带着我们在小雨中重返李庄。灯光昏暗,只能徘徊在禹王宫的山门外,从门缝中窥视戏楼那重檐歇山的顶,想象九龙碑上的九条龙在盘旋游动。

奎星阁曾被梁思成赞为"上海到宜宾二千多公里长江江边建造得最好的亭阁",夜里看去,已经被重建得面目全非了。

文昌宫保护较好,主要就是那个木头的八角旋螺殿,顶部藻井,都是用斗拱架出网目状花纹,向右旋转到顶,形如旋螺。梁思成说:“梁柱结构之优,颇足傲于当世之作”。

通往梁林故居的路正在修,雨夜不能前行,那个有着芭蕉叶的四合院,那个住过梁上君子和林下美人的院子这回看不到了。那个六年多一直在整理前六年实测古建资料的梁思成,那个困顿到典当派克金笔和手表的梁思成,那个身染肺病在床上坚持工作的林徽因,那对自己绘图制版找土纸石印的建筑夫妻,熬过了怎样的艰难,才写出《中国建筑史》、英文版《中国建筑史图录》、《中国营造学社会刊》?

费正清来邀林徽因去美国治病,梁思成说:“我的祖国正在遭受灾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假使我必须死在刺刀和炸弹下,我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

夜晚的李庄,幽暗而美好,当年连油灯都是奢侈,那些文化精英为了自己的国,守着气节守着文化!

那时的梁从诫问过妈妈:如果日本人打到四川怎么办?林徽因回答:"中国读书人不是还有一条老路吗?咱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

幸好历史没有这么无情。

林徽因在李庄一定也有过哀伤,她写过一首小诗——十一月的小村:“是什么做成这十一月的心,十一月的灵魂又是谁的病?”我立刻翻看徐志摩的去世日期,果然是十一月,林诗中:“我的心前虽然烦乱,总像绕着许多云彩,但寂寂一湾水田,这几处荒坟,它们永说不清谁是这一切主宰”。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再别康桥》中说:“我是天空中的一片云”。这片云十三年后依然投影在李庄的月亮田中!

这些建筑人有着怎样的尊严、才华和爱情?

故乡之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精神上的故乡,对于建筑人来说,故乡应当是李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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