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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豆

时间:2022-11-02 09:06:03 浏览量:

水阁不晓得绿豆会长虫,而且是这样一些怪异的虫。午睡起来趿了拖鞋叭哒叭哒经过饭厅去卫生间时一晃就过去了,只觉得饭桌上有点不对劲,星星点点隐约有一些黑色的东西。但水阁以为是自己眼睛花,刚睡醒的人总是神思恍惚。

一刻钟后水阁从卫生间出来,她有如厕看书的毛病,卫生间不大,却也设计了一个小小的书架,摆着服装、汽车、花卉、历史、神怪、佛经等杂书。水阁伸手逮着一本《智源》,一看就觉得头大。第二回逮着一本古歌,一读就笑起来——黑天黑地黑溜溜,二人坐在黑里头,咬破指头喝血酒,往后不要把我丢。还配得有插图,两个剪纸似的男女黑乎乎的并排而坐,半张着嘴,手指头滴着血,真心得很。

经过饭厅返回卧室时,水阁还在捧着那本古歌琢磨那两个真心的男女,其实何必就一定要是男女呢,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未必没有这样的情份,这插图倒给弄狭隘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水阁就走过了饭厅,可刚一走过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追了上来,水阁倒回来,发现别扭来自饭桌上,她刚才并没眼花,那上头确实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东西,它们在盛夏的午后,在拉上窗帘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怪异和可疑。

水阁怕光的自闭由来已久,天生就对黑暗有一种病态的依恋。水阁凑近那些怪异而可疑的东西,它们圆圆的,细细的,在驼色窗帘的映衬下,酷似一摊无中生有的蚕屎。水阁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检查了墙壁和窗户,每一处都无异样。

水阁的注意力最后集中在蚕屎旁边一个白色透明的小塑料袋上,那是前不久买的两斤绿豆。其实那天走进超市只是为了买纯棉护垫,和绿豆无关。可买好护垫走过食品区的时候,水阁无意中看到了绿豆,当时正是日落时分,它们安静地盛放在淡绿色的玻璃格子里,夕阳正好透过外面的行道树照进来,在这家窗明几净的店堂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光与影,使那平常的绿豆突然间有了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水阁忍不住买了两斤。

两斤绿豆放在桌子上,水阁忘了去管,她不是一个热爱厨艺的人,又时常在外面跑,那绿豆就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新媳妇,蒙着盖头傻兮兮地等在那里。水阁不知道受冷落的新媳妇熬不住寂寞会怎么样,可熬不住寂寞的绿豆应该还是绿豆吧,然而实际的情形却不是这样,透过那个白色透明的塑料袋,水阁看见那两斤绿豆保持了随手放下时所自然形成的一个斜坡,斜坡的切面黑绿分明,皮面的一层是黑豆,下面是绿豆。

水阁盯着黑色的绿豆发愣,不明白绿黑之间是如何暗渡陈仓。然而更让人惊异的是,黑色的绿豆实际上是蠕动着的,只是这种蠕动微乎其微,如果不仔细看,它就会轻而易举地骗过你的眼睛,可一旦你安下心来认真观察,你就会被这种蠕动弄得心惊肉跳。这分明是一种阴谋,它们步步为营,来者不善。

然而发现这一点已为时已晚,当水阁哗地拉开窗帘,决心想弄明白这种变化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时候,她被拉开窗帘以后的景象惊呆了。她看见的不是一扇窗,而是一堵墙,一堵黑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墙。原本耦荷色的窗纱一个网眼一只黑虫,所有的网眼都被霸占和覆盖。

水阁手脚发凉,扭头就跑,跑回卧室呯地把门关上,无法估量身后的飞来横祸,顷刻间食人蚁、大毒蜂、登革热毒蚊等致人死地的惨象一一掠过脑际,吓得水阁魂飞魄散。等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贴在门缝里仔细倾听,却没有想象中那种恐怖的嗡嗡声传来。这使她感到诧异,难道突然被拉开的窗帘,陡然被震动的房间,都没有使那些无中生有的虫子受到惊吓?

然而越是安静,水阁就越是觉得外头的阴谋大得不得了,一想到那扇爬满黑虫的窗户,水阁就感到冰冷和绝望。越是冰冷和绝望,就越是不敢出去。最后她想到了求援,可拿起电话却又不知道打给谁。这时候电话却突然响起来,把水阁吓了一跳,使得她愣了几秒钟才抓起来,这几秒钟里水阁想选不如撞,这时候能把电话打进来的人,就注定是她命里的救星,水阁决定向这个人求援。

打电话来的却是柳鱼,柳鱼不知为何生气,第一句话就说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接电话了呢!水阁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柳鱼那边却接着又是一记,说你不要不耐烦,我是听说你要高升,赶紧打个电话来巴结一下,礼多人不怪,你不会连这一点情面也不给吧?水阁越发无话可说,她不明白柳鱼在说什么,如果柳鱼怪她不接电话,那有可能是昨天在路上手机信号不好,但是说到高升,那就真的离谱了。

水阁咽了一下口水,绿豆和绿豆虫子的事不经意间淡化下来。人事升迁是最为敏感和头疼的事情,柳鱼在电话里捕风捉影不打紧,可这要是传出去,就会成为一个无法估量的风潮。水阁下意识抓紧电话,她想问问柳鱼到底听到了些什么,是谁无中生有制造了这么一个极不好笑的笑话?然而柳鱼不给她机会,她仿佛有备而来,没等水阁开口就接着说看在过去的份上,水阁你要是真升了,以后还得仰仗你照应。当然我自己也得懂事,改天请你吃个饭,不过也就是吃饭而已,别的我付不起,就算付得起也未必合适。说着柳鱼咯咯怪笑起来。

水阁再也扛不住了,这哪里是在谈升迁?谈巴结?整个一敲山镇虎,只是敲得拙劣,敲得反胃,敲得不着调。可再不着调也是敲,水阁也想敲,却不知如何上手,满肚子委屈一翻涌,眼泪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柳鱼,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好告诉我,我会改,你不能这样子损我,这样很伤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那头柳鱼却似乎更委屈,她俨然一个枪手,刚才点射,现在改成扫射。她义愤填膺,她说朋友?你还拿我当朋友?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冤枉你落难的时候我帮过你,可我需你的时候,你却连电话也不接!哼朋友,什么朋友?朋友是拿来出卖的,从此别说你认识我,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水阁目瞪口呆,一种对牛弹琴的徒劳使她啼笑皆非。不过她还是很真诚地问自己说有吗?我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吗?我落难过吗?我要人家帮过吗?我对朋友不够好吗?我拿人家来出卖了吗?问来问去,自己却也心虚,只好老老实实说柳鱼,我做人很笨,糊里糊涂也许做错了什么,可不管怎样,我仍然拿你当朋友。我昨晚三点才下火车,如果你打不通手机,那时候我也许正在钻山洞,信号一会有一会无。至于其他的我确实不知道,若是我今后真的有点出息,也是大家帮衬的结果,我相信你也一定会为我高兴。

可是柳鱼不高兴,柳鱼说我凭什么高兴?你钻谁的山洞或是谁钻你的山洞我都无所谓!只是你要懂事,要有出息也是我比你有出息,凭什么你比我有出息?给你根鸡毛你还真的当令箭?高升?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离高升的日子还远得很啦你!我打电话是想提醒你,人最可宝贵的是有自知之明,没有自知之明就等于没有羞耻感,所以我劝你以后做人要先学会有羞耻感,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否则只有过街老鼠处处讨打的份!说着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水阁呆了片刻,才抱着电话急促地喂了几声,那头却只有绝望的嘟嘟声。她重新拔过去,却总是无人接听。后来换打柳鱼的手机,开始是通的,接着就关掉了。水阁摔了电话,像一只犹斗的困兽在房里走来走去。她骂柳鱼——柳鱼你孤单,你怪僻,你不开心,那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像一个发疯的飞行员,飞到别人的领地扔颗炸弹就跑,让挨打的人望空抓狂?

抓狂的水阁突然觉得口渴,她开门出来在客厅里接了半杯水喝,边喝边想着这些年来和柳鱼疙疙瘩瘩的友谊便心乱如麻。她和柳鱼是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上认识的,那一回她到这城里来出差,被朋友糊里糊涂的拉了去,当时男男女女坐了一大圈,水阁正在思考自己参加是不是合适,柳鱼就进来了,这个小巧华贵的女人,穿一身媚到骨子里的明黄绿,当时水阁就看呆了,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这样大面积地使用这种颜色,而且用得如此天衣无缝,这得要多么高贵沉稳的气质才能压得住这样一种天生轻佻浮艳的颜色?而这个高贵沉稳的女人,恰好落坐在水阁身边,水阁眼前一亮,骨头发软,心里想真正是出众啊,要是能和她做朋友那该多好?

后来她们果真成了朋友,在那次聚会上,水阁高兴地发现在那么多人当中,她和柳鱼居然很谈得来,柳鱼说你的名字是为我而取的,我是鱼你是水,你是我命里注定的福星。果然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游戏中,她们结成搭档,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当她们作为最后的胜利者相互拥抱时,她们是那样相见恨晚而又一见钟情。接下来的晚宴上大家饮了些酒,半醉半醒之间,彼此都认定对方属于那种神交已久的朋友。

再后来水阁调到了这座城市,和柳鱼同在一家公司,主管营销。刚到的那天柳鱼为她接风,举杯相庆说这回好了,这边塘子大,一来有奔头,二来我们也好比比高低,更要紧的是我也没几个朋友,你来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水阁很受感动,当即一饮而尽,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珍惜这份友情。

柳鱼似乎也真心相待,一边给水阁夹菜一边问她住哪儿,有没有困难。水阁没心没肺,如实相告说因工作需要马上到位,住处暂时还不能解决,目前只能先租房子住。柳鱼就不答应了,罚了水阁一杯说见外了,你这是见外了,你晓得我那儿宽敞,就住我那去,我也好有个伴!水阁举着酒杯,一时间决定不下来。柳鱼就着急了,可柳鱼着急起来也还是很文雅,酒也不罚了,只伤感地看着水阁说你瞧不起我,你不当我是朋友,你让我伤心。水阁只得赶紧表态说好好好,住你那儿,住你那儿!

可才住了一宿,第二天水阁班上就接到柳鱼的电话,柳鱼说水阁呀,我临时有事出门,十天半月才回来也说不定,你的电脑和其它物品我替你放在隔壁家了,这家人刚搬来不久,底细不太了解,钥匙不放心拿给他们,委屈你自己到他们家去拿一下。

水阁当时开始没听懂,随即便羞得满面通红,笨拙地说好好好,没事的,我下了班就去拿,你有事你去办,用得着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可柳鱼用不着,柳鱼打完电话锁了门就失踪了。晚上水阁叫开隔壁那家人,从十一楼拖着自己的东西一曲一拐地穿过层层楼道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水阁掐着自己的掌心对自己说你个蠢东西,你本该去租房子住的,可你就却授人权柄,让人家凭白无故将你扫地出门!

可即便这样,水阁也还是不怨柳鱼,觉得她也许是突然遭遇了一些事情,才迫不得已将她赶了出来。后来有一天半夜,柳鱼突然打电话来,哭着说工作压力太大,日子过得挺烦,请水阁谅解她。水阁本来想问她想请她谅解什么,可想想还是忍住了,只说别这样,大家是朋友,谁都免不了有些事临时需要处理,不怪你。柳鱼说那你不生气?如果你真的不生气,明天就过来我们一起吃顿饭。水阁想了想说好,我明天有几个客户要拜访,完了就过来。柳鱼还是不放心,说大概几点?一定要来,我等你!水阁说五点吧,五点我过来。

第二天五点钟水阁提了一大包零食,爬上曾经让她尊严尽失的十一楼,去赴那个自以为柳鱼要道歉求和的约会。她从容地敲打着柳鱼那扇漂亮的防盗门,她相信今天这扇门应该对她真诚地开启,然而千真万确,这扇门却再次对她关闭,任凭她如何敲打也沉寂无声。开始水阁不信,以为柳鱼下楼买东西,可等了半天不见上来。她拔打柳鱼的手机,却是关机。水阁有些迷惘,又等了十来分钟,改打柳鱼家里的坐机,无人接听。

有了上次被扫地出门的经验,水阁突然害怕起来,隐约感到柳鱼像一条色彩斑斓但却心思阴霾的鱼,时不时冒一两个泡上来,有意无意的,令人费解。可尽管心里这么想,水阁还是不相信柳鱼会故伎重演,她放下东西,腾空一个塑料袋在楼梯上坐下来,她倒要看看,柳鱼请她吃的到底是一顿什么样的鸿门宴。可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眼看时间已近六点,请客的人仍然不露尊容。

倒是上次水阁放电脑的那家女主人出来了,这是一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她突然觉得楼梯好窄,不高兴地说你找谁?你怎么坐在这里?水阁站起来让她,说我找柳鱼,半个月前我电脑放过你们家。

妇人想了起来,说原来是你?又来找小柳?水阁说嗯,柳鱼约我吃饭,她可能下楼买东西去了,我等等她。妇人狐疑地看了水阁两眼,说她约你吃饭?哪天约的?水阁说昨天,约我五点钟来。妇人怪异地笑起来,说五点钟?现在几点?等吧等吧,好好等。说着下楼去了。

水阁重新坐下来,想着妇人怪异的笑容,心里越发沮丧。她掏出手机拔好了号,却不想再打,她想等柳鱼打过来,这么铁板钉钉的邀约,她柳鱼如果不能践约,总该给她一个交待。可掌上的女用手机静如处子,除了跳动着的水一样流逝的分分秒秒,什么反应也没有。

妇人提了两包盐和一袋酱油回来,水阁再次站起来让道。妇人经过水阁身边的时候说还是没回来?水阁点了点头。妇人又怪异地笑起来,笑得水阁心里发毛,水阁说大姐你笑什么?你知道柳鱼她去了哪里吗?妇人说我哪里知道,不过你别等了,看你穿得体体面面的,走吧。

水阁不明白,说什么意思?这和体面不体面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这么笑好不好,你笑得我害怕。妇人生起气来,妇人说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好心提醒你,你倒嫌我笑得不好。

水阁说你提醒我什么?我什么也不明白。妇人说噫,真傻还是假傻?人家不愿见你,怎么就不给彼此留点脸面呢,上次才被人家撵出来,现在又来骗吃骗喝,年纪轻轻真想不到!说着妇人开门进家,呯地关了房门,过重的响动在楼道里回响。

水阁再也坐不住了,脸热心跳地站起来,把食物塞进拐角处的垃圾道,只听一路渐行渐远的摩擦声,最后呯一声,想必终于落到了底。水阁猜想会有腐臭的气息和尘埃泛上来,赶紧关了垃圾道的木门转身而逃。

水阁还是觉得口渴,关于柳鱼的记忆像一团火,燎得她心慌气燥。她一扬手扔了杯子,转身进厨房打开冰箱,显然这时候喝水已经不止瘾。当水阁左手把着门,右手在冰箱里抓起一听啤酒时,水阁的左手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什么,麻酥酥,疙瘩瘩,仿佛贴在沙子上,与平常截然不同。

这种截然不同是如此震慑了水阁,她猛然记起了刚才的惊吓。她迟疑地从冰箱里探出头来,虽然已经意识到手底下的沙子是什么,可她还是本能地看了一眼,只见昏暗中原本乳白色的海尔冰箱门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那些让人绝望的虫子。水阁急速地扭头看窗户,那道已经拉开窗帘的窗户仍然漆黑一团,每一个纱眼就是一个通道,每一只虫子都争先恐后往上贴,有的挤了出去,有的被卡住,更多的在作悬而未决的努力。

水阁再次逃离,她背抵着卧室门,眼珠上翻,沮丧地认识到柳鱼不是她的救星,而是克星,她使本来的危险中断了一下,就像抽刀断水,不仅没能阻止流水的坠落,反而使流水更加起伏跌宕。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找上她的,柳鱼、绿豆和绿豆虫子,它们就像早已缝好的一个套子,滴水不漏地套在自己头上来?

她无助地一抬眼,恰好看到对面墙上自己和柳鱼的合影,那是第一次聚会时拍的,两人因为在游戏中夺魁而彼此相拥,水阁穿黑色T恤,柳鱼穿则着那套让水阁惊慕的明黄绿真丝套裙,脸上荡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可惜现在这笑容让水阁倒胃,她冲上去将照片翻转过去,但很快又翻了回来。她突然发现明黄绿的柳鱼有点古怪,而这种古怪又似乎在哪里见过。水阁托着照片发愣,眼前浮起那家超市和那个日落时分,她又看见一格格淡绿色的玻璃格子里,盛放着漂亮而优雅的明黄色绿豆,它们是如此珠圆玉润,却又如此深不可测。

水阁最后一掌拍翻了照片,突然不再害怕,她从容地打开柜子,找出一个厚实的棉质被套,整个人钻进去,拉上拉链,留下眼睛和嘴巴,又分别在手和脚的地方开了几个洞,再用布条扎紧每一个出口,最后面巾一拦,墨镜一戴,俨然一个怪物横空出世。她在客厅里抓起一只苍蝇拍和一只鸡毛掸子,冲进厨房,打开纱窗,一阵昏天黑地的闻虫起舞,横劈竖斩,杀无赦!

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要在往常水阁会选择性地去拜访一些客户,可这个周末她没了这兴致。在成功地铲除了那些绿豆虫子之后,她只耐烦做三件事,头一件是给柳鱼打电话,第二件是上网查询绿豆的有关资料,第三件是精心修补那本古歌,它战后余生,当水阁摘下墨镜,拉下面巾,从地上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它已经被她践踏得面目全非。

第一件事柳鱼一直关机,家里坐机没人接。

第二件事网上除了记载绿豆又名青小豆,为豆科植物,性味甘平,入心、胃二经,具有清热解毒、消暑利水的作用,善治暑热病、皮肤臃肿之外,还介绍了绿豆甘草粥的做法——绿豆100克,生甘草10克,慢火煮熟,具有清暑、利湿解毒之功效,适用于 暑热烦渴、泻痢、丹毒、痈肿及药物中毒,亦能治疗咽喉肿痛和消化性溃疡。但是对于绿豆如何变成绿豆虫子的事,却只字不提。

第三件事做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水阁从十八岁起就四处流浪,她不记得这本书是怎么来的,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更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修补它,里头能打动她的也不知是那两个手指头滴着血的男女,还是那首黑天黑地黑溜溜,二人坐在黑里头的古歌。

水阁在公司一直没见到柳鱼。

那次五点钟约会受挫以后,水阁在公司里尽量避免和柳鱼见面,好在这是个大公司,各个部室各忙各的,若有心回避,也还是能躲开。直到后来有一天水阁与柳鱼在一家服装店相遇,水阁先看见柳鱼,心里格登一下,不知是转身离去还是装着没事过去打招呼。最后水阁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轻轻嘿了一声。柳鱼看见水阁,一下子笑靥如花,开口就问那天你怎么没来?害我等了半晚上!水阁像挨了个耳光,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跳荡的心好似一只遭遇飓风的风筝翻了几翻,半天才嘟啷出一句我那天突然有事,所以没——没有去——柳鱼又灿烂地笑起来,显得宽容大度,拉着水阁说没关系,我又没怪你——你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我们每人来一件?水阁的心尖子一阵打抖,全身翻起鸡皮疙瘩,挣脱柳鱼的手说不不不,我穿T恤,不习惯这个,你慢慢选我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那家店堂。

可现在水阁不想再逃,她已经成功地铲除了绿豆虫子,她也想成功地开导开导柳鱼,问问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朋友不做,非得要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像个麻疯病人那样疙疙瘩瘩,溃烂无药?可她一直找不到柳鱼。

请问,最近怎么没见你们柳科?她出差了吗?水阁在楼道里碰到一个面熟的小姑娘,认得是柳鱼部下,便拉住打听。

怎么,你还不知道?柳鱼家里出事了,她外婆和母亲相继去逝,她在休假。

水阁心里发凉,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坐了一下午,回想起柳鱼说过她很孤单,她没有朋友;也回想起在柳鱼那里留宿的那个晚上,自己住客房,柳鱼住隔壁,那时候正好是冬天,半夜里柳鱼推门进来给她加被子;也回想起柳鱼抱怨需要朋友的时候,她却连电话也不接……

下班后水阁到美容院洗了个脸,买了些吃食,第三次爬上那个使她屡遭重创的十一楼。除了这里,她不知道柳鱼父母的家在哪儿。

柳鱼打开房门的时候,水阁有些不知所措,喃喃地想要表述一点伤痛之情,可是却被柳鱼打断了。柳鱼意外地穿一件大红色绸缎对襟衫,领子和袖口都绣着花,她接过水阁手里的东西说进来吧,其实你也没有必要来看我,我很好,我不需要同情,我很快就可以回去上班。不过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毕竟我们还是同事。

水阁觉得这话有些刺耳,柳鱼强调了她们是同事,那就是说柳鱼不认她这个朋友了。不过这个时候水阁也不好追究,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真诚地说柳鱼,我很抱歉,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没能和你在一起。柳鱼却不想说这个,摆手说扯远了,我从来就不需要你和我在一起,说实话我挺烦你的,你能否老实告诉我,你走的是哪一条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公司里多少人盯着副总经理的位置,你要真拿我当朋友,不如亮出底牌,整合资源,推出最有把握的人选去夺取这个位置!

水阁怎么也没有想到柳鱼会在这个时候谈这个,她觉得柳鱼那件大红衣裳很刺眼。她避开柳鱼给她的命题,谈起绿豆,她说柳鱼你知道绿豆吗?绿豆很平常,也很诡异。可柳鱼说什么绿豆黑豆,我现在只要你告诉我你走的是哪一条线,我得摸清每一个人的底牌,你告诉我!水阁低下了头,心里有些难过,她是真的想和柳鱼谈谈绿豆,谈谈绿豆虫子。可柳鱼却只顾一门心思追查她的底牌,当她再次紧紧催逼,她抬起头来,看见柳鱼的眼睛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她也就死心了,她说我没有什么底牌,无论我来到这座城市,还得得到现在这个位子,我凭的是自己的实力,没有什么人能帮我。

柳鱼盯住水阁:真的?

水阁:真的。

柳鱼想了想:那如果万一我们有一天僵持在候选台上,你会怎样?

水阁:不可能!

柳鱼:万一!万一呢?

水阁想了想:我放弃。

柳鱼:你保证?

水阁:我保证。

柳鱼便笑起来,把手中削好的苹果分了一半给水阁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后悔了吧?不过你也不必伤感,竞争历来都是残酷的,我不和你争别人也会和你争。说着哈哈笑起来,雪白的牙齿深深地咬进苹果。

一月后,柳鱼荣升副总经理,水阁登门祝贺,礼品是那本古歌和两斤绿豆。水阁说真替你高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书是旧书,豆是新豆,我要走了,路上带着不方便,所以两样都拿了来。

柳鱼兴趣不在礼品上,伤感地看着水阁,哽咽着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之所以拼命爬上来,是因为有你在这儿,我还一门心思指望你帮我,你倒要走!水阁说对不起,我早就想换个地方发展,上次出门就是应约洽谈,我不知道你会得到这个位置,否则我不会走。

柳鱼立马不高兴了,沉了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配得到这个位置?好好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强求,不过朋友一场,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忘了我。水阁趁机把书和绿豆塞给了柳鱼,说怎么会呢,先把东西收起来吧,我们永远是朋友。

柳鱼似乎又高兴起来,把书和绿豆随手摆在茶几上,起身沏了茶来,两人便边喝茶边聊起一些旧事,心里都觉得酸酸的。告辞的时候,水阁有些欲言又止,她实在拿不定主意,到底有没有必要提醒柳鱼把绿豆放进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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